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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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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一兩銀子是杏兒三個月的工錢,可在此刻,她大方地給出一兩銀子,在她心裏,公子吩咐她的事情,遠比銀子更為重要。

掌櫃的從未見過出手如此闊綽的人,從這位女子的穿著打扮,以及她挑選的布匹來看,也不像是有錢的人,此時卻願意給出一兩銀子,就為了讓他做這點小事。

再者此女說讓他去墨府找人,只怕來頭不小,看年齡,應該是在墨府做工。

他也是個做小本買賣的,一兩銀子能頂他十天的純利潤,這樁生意對他來說是穩賺不賠

掌櫃的思索片刻,便答應下來,“姑娘放心,我定按你說的做。”

杏兒拿起布匹和鏡子離開。

掌櫃的整理布匹時,看到有人跟在那位姑娘身後離開,出門到街上多看了兩眼。

認出這個人是他們這個縣城裏出了名的無賴,平日裏經常在附近的酒館喝酒,喝醉了就去調戲街上的良家婦女。

掌櫃的尋思這姑娘八成是被這個無賴盯上。

想來能出一兩銀子讓他保存的東西,對這姑娘來說意義非凡,掌櫃的回屋將東西找了個罐子存放起來,好生保存。

他無權無勢,明知這姑娘有危險,卻不敢跟上去幫忙。

一家人都等著自己養活,萬一他出事了,這個家就完了。

想到此,掌櫃抽了幾根香點燃,替這姑娘和佛祖求個平安。

杏兒這邊走在大街上,不時用鏡子回看,身後不遠處,吳媽媽的侄兒一直在跟著自己。

路過一個賣刀的鋪子,杏兒買了一把菜刀拿在手裏,用來維護自身的安全。

她家在城外的莊子上,出城走大路得有十裏,走小路會近一些,但也有六裏左右。

按她以往的腳程,走小路走快些回去半個時辰就差不多了,今日不敢走小路,擔心出事,選擇走大路。

她幾乎是沿著大路一路小跑,繞路就得趁著天沒黑走快點,天黑趕路更不安全。

吳媽媽的侄兒一直跟在她身後,剛出城大路上還有行人,走遠了路上也就剩下他們兩個,前後不過百步距離。

杏兒加快了速度往家裏跑。

她也做好了今日兇多吉少的準備,實在跑不過了,就和他拼了。

轉過岔路口,路邊就有草垛子,突然身後的人就加速了,杏兒跑得太快腳一滑摔進了田裏。

這個月份田裏還荒著,沒種東西,她無處可躲。

手裏的鏡子也碎了。

杏兒拿著刀對著吳媽媽的兒子:“你別過來,你過來我就砍死你。”

對方不屑一顧地冷笑:“一把沒開刃的刀就想砍死我?”

杏兒:“你可以試試。”

說著杏兒就將碎掉的鏡子碎片朝對方丟過去。

冬天剛剛過去,田裏剛解凍,最近連著下大雨,泥巴厚重,一腳踩進去想要拔出來很難,杏兒知道自己跑不掉了,但她不怕。

“今日我死在這裏,你也跑不掉,我家公子很快就會知道,你和姨母也會遭難的。”

“這荒郊野嶺的,也沒個人證,誰能有證據證明是我殺了你,再說了,我把你的衣服扒了,別人只會覺得你遇上了采花賊,抵死不從遭采花賊奸殺,和我有什麽關系。”

男人哈哈大笑,笑聲讓人毛骨悚然,“你家公子過不了多久就會下去給你陪葬的。”

“什麽意思?”杏兒聽他這麽說,追問。

“大難臨頭了,還有心思管別人。”

男人:“他不可能活到繼承家產的那一天。”

杏兒大驚:“你們想謀害公子!”

“你該上路了。”男人朝杏兒撲過來,直接將她推倒在田裏,雙手掐住她的脖子,“去死吧。”

喉嚨被人掐住,杏兒說不出話,腦子一瞬間空白,窒息感讓她無力反抗。

難道真的就要這麽死了嗎?

公子該怎麽辦?

娘和弟妹該怎麽辦?

一瞬間杏兒充滿了力量,她本就生長於農家,從小幹的都是力氣活,和尋常人家的女子相比,力氣要比人大出不少。

早兩年沒進墨府做工時,在家上山砍柴挑柴劈柴啥都幹。

手邊摸到鏡子的碎片,握住奮力就朝男人的眼睛捅了過去。

只聽男人慘叫一聲,脖子上的手一下子就消失了。

也正是這個空隙,杏兒直接將他掀翻,握緊了手裏的鏡子碎片接連在男人的身上紮了好幾下。

沒見男人反抗,杏兒以為自己將對方給捅死了,正要起身,被對方抓住了腳腕。

杏兒被嚇得又回身連著捅了幾下。

用腳踢了踢男人,見他徹底沒了動靜,這才麻溜地爬起來,撿起碎了一地的鏡子碎片,還有那把沒開刃的刀,早已被踩進泥裏的布,以及自己從府裏出來時隨身帶的小包袱。

爬上田坎,擡頭看了一眼天,天上的雲彩漂亮極了。

和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此時她全身都沾上了泥巴,手指手掌都因為握住鋒利的鏡子碎片而割破了。

或許是恐懼占據了她的一切,她根本感受不到手上的疼痛,抱著東西往家跑。

太陽下山,天快黑了她才趕到村口。

遇上放牛回來的同村堂兄。

堂兄一眼就認出了她,忙問她:“杏兒你這是怎麽了?”

杏兒看到是自己的堂兄,這才從恐懼麻木中抽離出來,懷裏抱著臟了的布匹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堂兄看她這樣,心中也猜了個大概,八成是被人給欺負了,他道:“沒關系,到家了,杏兒不怕,阿兄在的。”

堂兄脫下自己的外衣給杏兒裹上,“不怕,阿兄送你回家。”

堂兄將杏兒抱到老黃牛的背上,牽著黃牛,將她送回了家。

杏兒的父親早些年上山砍柴跌落山崖屍骨無存,留下體弱的妻子和三個孩子相依為命,村裏的人都對他們家多有照顧。杏兒樣貌出色,到了嫁人的年紀,不肯讓母親弟妹沒依靠,才選擇進城做工補貼家用。

堂兄敲響杏兒家房門,等了一會兒屋裏才有人應聲。

堂兄將杏兒從牛背上抱下來。

過來開門的是杏兒的弟弟,今年八歲,正在換牙期,門牙掉了兩顆還沒長起來。

門開了一個小縫,弟弟探頭出來,看到堂兄,還有他身後滿身泥巴的姐姐。

“阿姐,你這是怎麽了?”

堂兄道:“快讓你阿姐進屋。”

隨後堂兄和杏兒說:“今天的事情我不會說出去的,今晚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再和你嫂子過來看你。”

弟弟不知道杏兒怎麽了,他聽堂兄的話,拉著姐姐進門,朝屋裏喊:“阿娘,阿姐回來了。”

堂兄提醒弟弟:“把門鎖好。”

“知道了,阿兄。”

屋裏杏兒的母親和妹妹聽到弟弟的話,忙從屋裏出來。

天色還沒全黑,一眼就看到了滿身是泥的杏兒,阿娘快步往外走,險些被門檻絆倒。

“杏兒,你這是怎麽了?”

“阿姐,你摔泥田裏去了嗎?”

杏兒抱住母親就開始哭,頭先遇見堂兄時哭了一場,但當時在村外,怕驚動旁人,不敢哭得太放肆,如今回到阿娘身邊,關上門自己家裏,便是再也無法忍住。

作為女子,看到這般的女兒,心中也能猜出個大概。

“快和娘進屋。”

阿娘吩咐弟弟妹妹,“麟兒,萍兒,快去燒水,讓你姐姐洗漱。”

麟兒看阿娘和阿姐都在哭,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阿娘,姐姐為什麽哭?”

阿娘道:“阿姐摔田裏摔疼了,快去燒水讓阿姐洗澡。”

萍兒拉著還要問話的麟兒往廚房去,“你掉個牙都哭半天,阿姐摔跤了哭不是很正常,你摔跤了難道不哭嗎?”

麟兒還是覺得奇怪,但他害怕二姐揍她,不敢再說話。

阿娘從櫃子裏找出新衣裳,和杏兒說:“前段時間你阿兄給了一塊好料子,阿娘給你做了一身新衣裳,你把舊衣裳換了,咱們穿新的。”

杏兒抱著阿娘哭得昏天黑地。

阿娘只是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慰她。

麟兒和萍兒燒好了水,兩人擡進屋,讓阿姐洗澡。

阿娘讓他們在外頭等著,自己留在屋裏幫杏兒整理頭發。

杏兒的頭發上全是泥巴。

待杏兒脖子上的紅痕露出來時,阿娘就算心裏再有準備,看著傷痕也沒忍住落淚。

或許差點她就見不到這個女兒了。

脫掉臟衣服,泡進熱水裏,周身被熱水包裹,杏兒這才感覺到一絲暖意。

杏兒不想讓阿娘亂想,主動解釋:“阿娘,我沒事,是有人想搶我的錢,我不肯給,他想殺死我。”

“那對方怎麽樣?”

杏兒搖頭,當時她害怕極了,腦子也木了,只想著快點逃開:“不知道,給妹妹買的鏡子碎了,我捅了他。”

“沒事,你沒事就好。”阿娘溫柔地幫杏兒清理發絲上的泥土,“只要你平安就好。”

阿娘是一個極致溫柔的人,她失去了丈夫,就剩下這三個孩子,她只希望自己這幾個孩子都能平平安安。

她的繡工極好,做的衣服最是漂亮,村裏不少人都找她做衣裳,用糧油和她換。

新衣裳穿在杏兒的身上,襯得杏兒仙姿玉貌楚楚動人。

阿娘拿著杏兒的衣服丟進火坑裏面燒掉。

杏兒在阿娘身邊,心裏的害怕減少了許多,她也沒想到自己能在關鍵時刻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從魔爪之下逃離。

弟弟妹妹看到穿上新衣服的姐姐看呆了。

“阿姐好美。”

杏兒和阿娘說:“回來的時候買了兩匹布,給弟弟妹妹做新衣裳的,沾了泥。”

阿娘道:“不打緊,明日洗幹凈便是了。”

杏兒從包袱裏取出剩餘的十兩銀子,“阿娘,這個銀子你拿著治病,多買些肉,給弟弟妹妹補身體,要是還有餘錢,就送弟弟去學堂,教他識字念書。”

阿娘有些詫異:“前幾日你回來不是剛剛給過銀兩?”

杏兒不敢把自己的遭遇說出來,於是說道:“這是公子賞給我的。”

阿娘半信半疑,但她知曉,墨家很富裕,隨手賞些銀錢倒也不稀奇。

“那你全都給我了,不給自己留?”

杏兒道:“阿娘,我在府裏沒用錢的地方,你們留著用。”

原先她是想給自己留下嫁妝,但經歷過這次之後,她不確定自己還能活多久,便全都給了阿娘。

阿娘不知道她的想法,但他將銀子分成了兩份,“一份阿娘給你留著,將來做嫁妝,現在阿娘也能繡些手帕讓你阿兄他們帶去鎮上賣,能賺點小錢養活弟弟妹妹。”

杏兒:“阿娘身子不好,不要太過操勞。”

阿娘拉著她的手:“萍兒大了,她很懂事,你莫要太操心。”

阿娘給她做了碗面,飯後母女四人擠在一張通鋪上睡覺。

杏兒一宿都沒睡著,腦子裏一直在回想吳媽媽侄兒對她說的那句話。

公子活不到十八。

公子又讓她查藥渣。

她很聰明,很快就把這些事情串聯起來,有人要謀害公子,公子死了最大的受益者是公子堂叔一家。

而她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公子落水那天,林嬸娘吩咐她在後花園剪花枝插花瓶擺在房間裏。

當時她看到堂叔的兒子墨璋匆匆經過後花園往前院去了,走得匆忙,落下了一方手帕,沒過多久就聽見平安匆忙跑出來說公子落水了,府中一片慌亂。

那時她並沒有將兩件事聯系起來,原想著將帕子交給小公子,但自公子落水之後,她就沒見過小公子,隔日她便收到堂兄來信,說她阿娘病了,她便回了家。

等她再回府,等著她的就是偷竊的罪名。

現在想來,或許林嬸娘的首飾根本沒丟,為的就是把她趕走,讓她不能在公子面前講話,這樣就不會有人知道,在公子落水前,小公子曾經去過公子的院子。

而公子落水,很可能和小公子有關。

而她如今去了公子的院子裏,林嬸娘她們擔心自己將事情告訴公子,所以想殺人滅口,讓自己永遠都沒有開口的機會。

好狠的心機。

只是他們怎麽都想不到,自己從吳媽媽侄兒的手下逃脫,現在吳媽媽的侄兒生死未蔔。

公子讓她查藥渣,很可能也是發現了問題,她意識到了這件事的重要性。

她雖與公子不熟,但從相處中能感覺到,公子是個良善之人。

若是公子那日沒有來到前院,沒救下她,又或許落水後溺死在水裏,這偌大的家業如今已經易主了。

杏兒一向是有恩報恩,有怨報怨。

天一亮,她就喬裝打扮著要入城去拿藥渣找郎中查驗。

阿娘見她神神秘秘,加之昨日發生的事情,心中後怕,於是讓她跟村裏幾個原本就要進城賣山貨的哥哥們一起,路上彼此有個照應。

這裏背靠大山,有很多山貨可以賣,小蘑菇小野雞這些拿進城賣去飯店,能貼補家用,還有許多名貴的藥材,攢起來曬幹了能去藥鋪賣。

昨日送杏兒回家的堂兄亦在其中,他陪著杏兒去布匹鋪子拿了藥渣。

又陪著杏兒重新買了鏡子,杏兒多挑了一塊作為答謝送給堂嫂。

等到山貨賣完,請了一位郎中隨他們一起回家。

旁人問起,杏兒只說是給阿娘請的郎中。

大家都知道她娘身體不好,沒人心中疑惑,這郎中常常從他們村裏人手裏收草藥,倒也能信得過。

堂兄照例趕著牛車把她和郎中送到家,帶著杏兒送的鏡子回家。

杏兒先帶著郎中給她阿娘瞧病。

郎中給她娘瞧病次數多了,對她的癥狀了如指掌,隨後將病情告訴她們。

不是什麽大問題,就是天生體虛,多喝些補氣血的藥,好好養著,慢慢調理總能好。

杏兒讓自己的阿娘帶著弟妹出去,隨後把今日取出來的藥渣給郎中看。

“先生看看我這副藥如何?可能給我娘用。”

郎中仔細看了一下,將藥渣蓋上,隨後壓低聲音,一臉警惕地問:“姑娘,你確定這是給你娘用的藥?”

杏兒見郎中這表情,問道:“怎麽了?不能用?”

郎中捋了一把胡須,“這藥開得巧妙。”

杏兒不解:“勞煩先生細說。”

郎中先賣了個關子,“能吃得起這個藥的,非尋常人家,姑娘,你這藥的來歷不會引來殺身之禍吧?”

杏兒道:“先生,杏兒絕不會將你供出,還望先生明示。”

郎中想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將真相說出來。

“這藥,明面上看是滋補的良藥,實則懂行的老郎中都知道這是毒藥,長期服用身體虧空,最終會氣虧而亡。”

杏兒驚訝得說不出話,據她所知,這個藥公子一直在喝,很多年了。

“藥方裏最重要的幾味藥都是補氣血的,一旦過量就變成了毒藥,通常不會全都用在一個方子裏。”

“人參適量補氣健脾益肺,過量則會使人心慌氣短頭暈眼花;黃芪適量補氣生陽益衛固表,過量則使人頭昏腹瀉上火;半夏適量鎮咳祛痰降逆止嘔,過量惡心嘔吐腹瀉。身體虛弱氣血不足氣短的人可以適量服用,不宜長期使用,長期使用半夏會讓人陰虛陽亢、潮熱、盜汗、五心煩熱、視物不清、身體消瘦。”

“竹葉清熱去火、除煩,但陰虛火旺者不宜使用。山楂開胃、破氣、不易多食,食多耗氣,食欲不佳者可偶爾服用,長期使用損傷根源,破氣傷身,與人參黃芪等補氣的藥功效相悖。”

“藥渣中還有菊花,菊花與竹葉結合可祛火明目、清熱解毒,菊花微涼,竹葉性寒,二者選用其一少用倒也無妨,偏陰虛陽亢者不可用竹葉,用竹葉會加重病情,久病成疾損身殞命。”

人參、黃芪、半夏都是補氣血的,而山楂、竹葉、菊花是破氣寒涼,一邊猛補一邊猛出,藥效相悖只會加劇身體虧損,將身體本身的病癥往兩個極端牽扯,缺口越來越大。

乍一看這服藥問題不大,細想就會明白,這背後的陰險。

郎中道:“若食此藥者,身體虛弱,陰氣盛陽氣衰,用不了多久就會死,且尋常郎中很難發現端倪,這不是一日兩日能夠形成的。若這藥你娘服用,三個月足以讓你娘命喪黃泉。”

杏兒被驚得說不出話。待平安見到杏兒,有些詫異。

問她:“這是怎麽了?”

杏兒道:“一句兩句說不完,我需要立刻回府見公子,但我怕吳媽媽他們對我下手。”

一句話便讓平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怕是杏兒查到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他道:“你且跟著我,他們不敢當著我的面對你做什麽。”

平安和杏兒裝作在門口偶遇,有說有笑地當著門房的面進了府。

隨後二人一路小跑,幸運的是路上沒遇到什麽人,兩人平安地回到公子的院子。

此時的墨尋正在房間裏埋頭算賬,賬本記得過於雜亂。

他想從中理出頭緒核查賬目就得先把賬算清楚,原來的墨尋根本沒什麽機會接觸到這些,嬸嬸和堂叔也從未想過教他使用算盤,導致穿過來的墨尋也不會用算盤,只能通過列豎式的方式來計算,還得自己進行轉換。

兩日算下來,速度奇慢,大腦也要宕機了。

每每算到發瘋的時候,墨尋就不得不感嘆,科技發展的好處是真的太多了,看不懂上網搜,能發到網上問網友,比如現在他最需要的就是一臺能夠自由幫他計算的電腦。

“求求上天賜我一臺電腦吧,打開Excel表,拉個表把公式套進去,很快就能算出來。”

平安領著杏兒來到書房,一進門就聽見公子又在說他聽不懂的話。

“公子,你又在說什麽呢?”

墨尋:“做夢呢。”

見杏兒回來,墨尋忙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

杏兒剛要行禮,便被墨尋制止了:“以後你見了我不用行禮,有話直說就是。”

來這裏有一段時間了,墨尋還是很討厭這裏的各種禮儀,以前刷抖音的時候,在抖音上看到他們拍的短視頻覺得還挺有意思,真當自己身處其中時,無比難受不說,還有一種被枷鎖束縛的感覺。

杏兒楞了一下。

平安已經見怪不怪了,催促杏兒:“你不是有話要和公子說,快說吧。”

杏兒這才將藥渣取出來,攤開放在桌面上,隨即將郎中給她說的話一字不差地轉達給了墨尋。

墨尋聽杏兒不帶喘氣地說了得有三分鐘,差點沒給自己憋死,邊聽邊給杏兒倒了一碗水,待她說完遞給她。

杏兒更是受寵若驚,哪有主家給仆人倒水的?

墨尋提前就有猜測,如今杏兒的話只是證實了他的猜測,他並無太大的反應。

反倒是平安炸了,“他們竟如此歹毒,公子,我這就去報官。”

若是公子沒發現,恐怕過兩個月他就該給公子收屍了。

平日裏他們裝得和善可親,到處搜羅上好的補藥,一碗一碗地往公子房裏送,平安還真以為他們是好心,誰知這一碗碗補藥都是毒藥。

怪不得公子以往總是昏昏欲睡,食欲不振,夏怕熱冬怕涼,原來癥結都在這裏。

送過來的補藥都是為了毒害公子。

“僅憑這些,不足以說明什麽。”墨尋叫住平安,“想要討回公道,我們還需要更多的證據。”

平安指著桌上的藥渣說:“這就是證據,公子,這就是他們毒害你的證據。”

墨尋依舊搖頭:“不夠,這還遠遠不夠。”

單一證據沒什麽說服力,要有證據鏈,或是多個單一證據串聯起來都指向一處,形成間接證據才有用。

“為什麽?”平安不明白,這都下毒了,為什麽不夠。

墨尋反問了他一句,“你去報官了,如何證明對方就是想毒害我?”

“杏兒不都說了嗎?這些藥材混在一起,看似是補藥實則是毒藥。”

墨尋反駁道:“菊花和竹葉青都是下火的,山楂是開胃的,人參黃芪半夏補氣血,你可以說是毒藥,他們就可以說這是為了中和藥性,我體虛盜汗氣血不足是真,胃口不好食欲不佳容易上火也是真,就憑此,你能說他是故意想要用這藥害我嗎?”

平安和杏兒都無話可說了。

這才是真正陰險的地方,沒有證據能夠證明這藥是用來害他的。

平安氣得緊握雙拳,雙目通紅,“那該怎麽辦?”

墨尋:“找證據,他們想害我,若是發現我身體沒有像他們想的那樣一日日地變差,必然會有新的動作。”

杏兒忙道:“公子,我還知道一件事,或許和那日他們趕我出府有關。”

墨尋:“你說。”

他當時就覺得奇怪,吳媽媽他們的行為分明就是為了趕杏兒出府。

杏兒將手帕遞給墨尋,“公子,這是你落水那日,我在後花園撿到的帕子,是堂公子身上掉下來的。”

平安覺得不對:“堂公子怎麽會出現在後花園,他的住所在西北角。”

杏兒將那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

聽完杏兒說的,墨尋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那日“墨尋”落水,八成是他這位堂弟推下去的,逃走時被在後花園修剪花枝的杏兒遇上,他們怕杏兒將事情抖摟出去,這才想出誣蔑杏兒偷東西,將杏兒趕出府。

只是沒想到那日墨尋剛好溜達到了前院,還正巧碰上他們汙蔑杏兒,出手從他們的手裏救下杏兒。

當時墨尋只覺得其中有貓膩,現在全都連上了,堂嬸百般阻攔不肯讓他深入調查,源頭就是出在杏兒在後花園撞見了墨璋。

平安恍然大悟:“怪不得公子落水第二日,堂公子就不在府中了。”

墨尋將帕子收好:“雖不能直接證明他將我推入水中,卻能證明他在我落水的時候來過我的院子。”

平安:“當日我只是去給公子沏茶的功夫,出來公子就發現公子落入小池塘裏。”

這個時間非常短暫,前腳墨璋經過後花園與杏兒打照面,後腳平安就出來喊公子落水了,二者結合不難推理出墨璋當時就是推墨尋入水的人。

只是墨尋穿過來根本沒有落水前的記憶。

他問平安:“那日我入水在什麽位置?”

平安領著墨尋來到小池塘,此處是個荷花池。

平安指著距離岸邊大約兩米的位置說道:“就是這裏。”

墨尋目測了一下,心中已然斷定,就是墨璋將“墨尋”推進池塘的。

若是失足掉進荷花池,最多就是在邊緣處,不會跑到中心去,除非是有人從後面用力一推。

墨尋選了個差不多的位置,讓杏兒站在那裏,隨後往回看,正好背對著大門,腳下又是草坪,正值春季草坪上草已經長起來了,不容易發出聲音,悄悄走到背後用力一推然後快速逃離現場,完全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做到。

想來墨璋不知出於什麽原因來“墨尋”這裏,見墨尋站在池塘邊,背對大門,心生歹念。

墨尋看著腳下的草坪,覺得有些可惜,這種草坪上很難留下證據,而這裏是一個非常閉塞的古代。

若是在現代,還能通過科技手段,采集墨璋鞋子上的泥土與他院中的泥土做成分對比分析,從而證明墨璋來過。

如今這一切都只是猜測。

平安又問:“公子,這還不夠嗎?”

墨尋依舊搖頭:“還是不夠,還得更多的證據。”

現在這些推測,不過是他根據目前已經有的證據和目擊者的證詞推導出來的,證據還不夠硬。

他道:“先將現有證據保全。”

杏兒聽墨尋的推理,心中對墨尋的崇拜又多了些。

墨尋轉身往屋裏走,看到杏兒手上纏著紗布,問:“你的手怎麽了?”

杏兒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想到昨日晡時自己被人跟蹤差點殺死一事,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告訴公子。

墨尋他們作為刑警,也要學習微表情和基礎的心理知識,如今看杏兒的表情,便知道她還有話沒說。

“昨日到今日,發生了什麽?”

杏兒身體一抖,似是有些恐懼。

擡頭對上墨尋堅定的眼神,以及關切的神色,她道:“昨日我出府,被吳媽媽侄兒跟蹤,他想要殺了我,是吳媽媽指使的。”

“你是從他的手裏逃脫的?”平安問。

現在平安明白了,為什麽杏兒回府要這麽謹慎,竟發生了這麽嚴重的事情。

墨尋忙問:“你除了手傷了,還有哪裏受傷了?對方呢?”

杏兒將昨日自己如何發現吳媽媽的侄兒再到自己如何從吳媽媽侄兒手裏逃脫的來龍去脈都講了一遍。

平安聽得目瞪口呆。

這個和他一般大比他瘦弱的姑娘,竟然能從一名五大三粗的男子手裏逃脫。

墨尋聽完杏兒的描述,也是驚訝不已。

杏兒問:“公子,我會不會被砍頭?”

墨尋搖頭:“現場沒有目擊者,即便對方沒有死,找上門來也不必怕,是他要殺你在前,律法上明確寫了,殺人者遭反殺,反殺者無罪。再者,你一個弱女子,他掐著你的脖子叫囂要殺你,性命攸關,這個時候你只是為了保命,依照律法你也不需要負責。”

從前的墨尋看書多,本朝的律法也在墨尋的記憶裏。

和墨尋在現代學的刑法差別並不是特別地大,讓墨尋挺意外的,很多都有共同之處。

這兩日發生的事情,讓墨尋對杏兒刮目相看,這姑娘有膽有識,機智聰慧,若是活在他所在的時代,必然也是個不凡的女子。

可惜在這個時代,將她埋沒。

尋常人家的姑娘別說是誤殺個人了,就是遇到危險生死攸關時反擊怕是都難,她不僅能鎮定地將後路留好,實現絕地反殺,事後還能做到把所有能夠留下證據的東西全都帶走,隔日就能將他交代的事情辦得妥妥當當,回來和他覆命。

甚至能做到入府時謹慎地叫平安出去為她保駕護航。

墨尋是打心眼裏欣賞杏兒的膽識。

平安原本對杏兒還不放心,擔心她不會誠心對待公子,聽完杏兒這兩日做的事情,整個人都震驚得無以言表,從頭到腳從裏到外都對杏兒完全改觀了。

若是這事發生在他身上,他還不一定能做到和杏兒這般幹凈利落。

墨尋道:“杏兒,這兩日你辛苦了,你若是擔心吳媽媽她們繼續報覆你,我給你一筆錢,你帶著家人離開此處。”

墨尋雖想扳倒堂叔堂嬸,但他不想有人為此喪命。

杏兒搖頭:“公子,我不走,我留在你身邊,若不是公子前些日子將我從吳媽媽手裏救下,我現在恐怕已經流落街頭,無人敢收我做工,若他們心狠,拿著認罪書將我送進監牢,我怕是也活不長久。”

本朝律法於偷盜主人家財物,懲罰尤為嚴重,偷盜財物數額巨大是要砍頭的,數額輕者也有可能流放他地或多年牢獄。

因此很少有人敢偷盜主家的財物。

對於杏兒來說,墨尋於她有再造之恩。

她道:“公子,我與吳媽媽他們的梁子已經結下了,即便是我想走,她們也不可能輕易放過我,何況我撞見堂公子從你的院子出來。”

墨尋一想覺得也對,現在能夠保下杏兒,唯一的方法就是扳倒林嬸娘和吳媽媽他們,只有這樣大家才能安全。

“好,那你便留下,將來你若是想走了,你便告訴我。”

杏兒高興地應下。

墨尋回到屋裏繼續核算賬目。

杏兒和平安陪著他。

看著公子在紙上寫得奇奇怪怪的字,杏兒覺得好生奇怪,小聲問平安:“公子這是在做什麽呢?”

平安道:“算賬。”

“算賬不用算盤?”杏兒疑惑。

平安:“我也不知道。”

杏兒不知為何,覺得她家公子很神秘。

墨尋覺得自己的效率太低了,對平安說:“你去把賬房先生叫過來。”

“公子要他來做什麽?”

墨尋:“叫他過來教我用算盤。”

平安聽完,便快速去前院找賬房先生了。

沒多久賬房先生就跟著平安急急忙忙地趕過來了。

賬房先生恭敬地問:“不知公子找我何事?”

墨尋敲了敲算盤,“想和先生請教算盤的用法。”

賬房先生了然,好在賬房先生人還是很不錯,認真地教墨院如何使用算盤。

用他教的方法,墨尋挑了幾個之前自己手算的數據核查,結果相同,說明賬房教的是正確的。

賬房先生也註意到了墨尋寫的廢紙,上面寫的東西他看不懂,覺得很稀奇。

學會了算盤算東西的速度直線提升。

僅用了兩日的時間,就將賬本核查了一半。

其中杏兒的功勞占了一大半,在賬房先生教廷尋學算盤的時候,杏兒從旁觀摩,竟也將算盤學會了,幫著墨尋核算了不少。

墨尋有時候就在想,自己救下杏兒,是給自己救來了一個福星。

她雖識字不多,但對數字極為敏感,墨尋覺得杏兒這樣的,在現代肯定是個頂級學霸。

兩日下來,原本不認識的字,跟著平安學的多了,現在看賬本完全不用平安幫忙。

平安心中有些挫敗,他沒能發現公子常喝的藥是毒藥,也沒能在這些事情上幫助公子。

墨尋察覺出平安情緒的變化,及時給他做心理疏導,“你也做的很好,我們核算賬目的時候,你在保障我們的後勤。渴了有溫水,餓了有點心,規整東西總結記錄你都做的很好。”

杏兒也趕緊說:“是啊,平安哥哥,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昨日你燉的雞湯就很好喝。”

從前墨尋的飲食都是廚房負責,現在平安長了心眼,每頓飯都是自己在旁邊盯著,生怕有人往裏面加東西,一些能自己做的,他就拿到院裏小廚房做。

墨尋也讚同地說:“對,昨日的雞湯做得極好,我很愛喝。”

有了他們的鼓勵,平安又恢覆了鬥志。

幾天賬本查下來,賬面銀兩倒是沒什麽問題,但墨尋發現了其他問題。

府上的開銷非常大,結合杏兒對物價的了解,發現很多物價都是虛報的,還有一些明顯很不正常的開銷,堂叔堂嬸代管家業,每年他們兩人加起來一百兩的工錢,他們在府上的花銷由賬房報銷,光是去年一年他們置辦各種東西七七八八加起來,就花了接近三百五十兩的銀子。

墨府這個宅子不算府中物件,價值大約兩千銀子,墨尋粗略溜達過一圈,繞著宅子轉一圈得要一刻鐘,也就是15分鐘,他在現代散步遛狗勻速15分鐘能走1.5公裏,這具身體體弱,大約能走1公裏,就意味著周長大約1公裏。宅子偏方形,粗略換算下來大約是6.25公頃,62500平方米,按照標準足球場7140平方米,這個宅子相當於九個足球場的面積。

覆核由他們代為管家這些年他們總共的開銷,超過四千兩銀子,足夠他們買下兩個這麽大的宅子。

單獨拋出來一對比,墨尋看著都夠心驚肉跳的。

嘴上說著對墨尋好,花著屬於墨尋的錢,墨尋去年一整年包括藥材各種開銷總和不過60兩,勉強頂上他們一個零頭。

這些年在他眼皮底下肆意花的都是他的錢,怪不得看著珠光寶氣。

平安氣憤地說:“公子您都沒花這麽多,他們憑什麽花。”

算出來的這個數據,是墨尋也沒有想到的。

普通人一年的收入也就五到十兩銀子,他們一個月就能花掉30兩銀子,撇開虛報的那些,進入他們兜裏的不知道有多少。

“他們這麽肆無忌憚地偷用公子的錢財,難道就不怕公子你發現嗎?”

墨尋冷哼:“因為他們根本沒有想過要我活到繼承家業的那一天,所以才會肆無忌憚地花著我的銀子。”

“公子,不能放過他們。”平安憤憤地說。

墨尋道:“那是當然。”

聽堂嬸說過兩日堂叔就會回來了,到時候他會旁敲側擊,問堂叔要家裏的房契地契。

從這幾日算賬中大約可以算出,每年各處繳納的鋪租糧食和酒樓客棧收益加起來,除開成本,年收益純利潤足有五千五百兩,若是按照如今的購買力,折算成人民幣接近8300萬,這麽多錢誰看了都眼紅。

他們必然坐不住的,等著給他們下套,讓他們自投羅網。

墨尋盤算了兩日,若是他們發現自己沒能在他們預期的日子裏死亡,就只能鋌而走險來想辦法殺他。

無非就是下毒,或者是買/兇/殺人。

飯菜絕不能吃他們送來的,至於買/兇/殺人,他們得花點心思給對方做好局,將他們一網打盡。

想要幹成這種事,沒有人手是不行的。

墨尋想要從賬房拿銀子必然會引起旁人註意,思慮再三,他讓平安挑些值錢的物件拿出去賣。

平安還有些舍不得:“公子,你確定要把這些東西拿出去賣了嗎?這些都是老爺和夫人生前喜愛的東西。”

墨尋畢竟不是從前那個墨尋,平安口裏的老爺和夫人與他沒多大關系,他之所以要奪回家產,也是不希望“墨尋”死得不明不白。

他道:“今日不賣這些,明日我們就守不住家業。”

平安趁著傍晚,走後院的狗洞爬出去,在堂叔回來之前,籌集了二百多兩銀子。

書房裏的好東西都快賣得差不多了。

再賣就得賣桌子椅子了。

平安問:“公子,堂叔明日就回來了,我們這些銀子應該怎麽用呢?”

墨尋早就已經盤算好了:“明日就說我最近連日做夢夢到自己有血光之災,要你去寺院為我請僧人入府念經祈福,借此機會出府,去找個靠譜的鏢局,讓他們挑幾個身強體壯能打的,再去附近的寺廟請幾位僧人,讓他們扮成僧人進府護我周全。”

除了鏢局,墨尋還真想不到哪裏還能有身強體壯且武功不差的。

墨尋在警校擒拿格鬥也不弱,但這具身體太弱了,真打起來,他自保可能都費力。

這個地方又沒有槍,只能用冷兵器解決,除了匕首他都不會用。

到了這種時候,他就感覺武術到了用時方恨少。

早知道有今日,就該去學學冷兵器,刀槍劍戟斧鉞鉤叉都來上一遍。

堂嬸幾乎沒什麽戰鬥力,墨尋已經見識過了,現在就等明日堂叔回府了。

不知道明日過後,他要面對怎樣的腥風血雨。

來這裏這麽久,墨尋是第一次感到緊張,夜裏竟無法安心入睡。

月光透過窗戶照進屋內,墨尋實在睡不著,起身到院子裏想看看月亮。

到了這裏,一切都慢了下來,反倒讓他有很多的更多的時間可以關註周圍的一切。

剛到院子裏,就聽見角落裏有聲音。

梆——

梆——

聽了郎中的話,現在她完全明白了。寂靜的夜晚,院子角落黑暗中,傳來這種奇怪的聲音。

每一下都砸在墨尋的心裏,饒是他膽大,也覺得頭皮發麻。

“誰在那裏?”

他試探地詢問。

聲音戛然而止。

墨尋拿起放在樹下的掃把,原是平安用來掃花瓣用的,此時被他當作防身的工具。

“公子,是我。”

墨尋才走出兩三步,角落裏就傳來了回應,是杏兒。

墨尋松了口氣,“你這大半夜的在角落裏做什麽呢?”

杏兒手裏拿了一把刀,像是劈柴用的,刀口鋥光瓦亮,在月光的折射下在夜晚更為明亮。

杏兒道:“我傍晚從狗洞溜出去買的。”

杏兒掂量了兩下手裏砍柴刀,和墨尋說:“很趁手,公子,我保護你。”

墨尋:“……”

你大半夜在院子裏拿刀梆梆的砍我害怕。

杏兒解釋道:“剛才我在試這刀的鋒利程度,能輕而易舉地砍進木頭樁子。”

很小她就跟著爹爹上山砍柴,磨刀砍柴對她來說是刻在骨子裏的。

墨尋走近了,能看到木頭樁子上被砍過的痕跡,只怕是他也未必有這麽大的力氣能夠砍得這麽深。

杏兒:“要是他們敢傷害公子,我就砍死他們。”

墨尋心中很感動,來到這個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只有平安和杏兒是真心實意對他好的。

杏兒對他死心塌地的心,也讓他為之動容。

他道:“謝謝。”

杏兒眨著一雙大眼睛,疑惑地看著墨尋:“?”

墨尋對生死看得很淡,他只是希望自己能夠搶回財產,不讓“墨尋”的堂叔堂嬸一家得逞,至於自己的生死他並不在意,或許在這個世界死去,他就能回到原來的世界。

對此他還有些期待,要是能順利地搶回財產,他功成身退,倒也不失為一種好結局。

杏兒不知道墨尋在想什麽,她道:“公子你退後,我給你展示一下我家祖傳的磨刀手藝,比旁人家的刀更鋒利,人家要砍十次八次的木頭,我家砍五次就能砍斷。”

墨尋往後退了兩步。

只見銀光一閃,接著梆的一聲,砍柴的刀就砍進了木頭樁子,震飛了碎木屑,接著杏兒又砍了幾刀,直接將木頭樁子上端給砍掉了。

這木頭樁子有成年人小臂一般粗,給墨尋都看懵了。

“果然是大力出奇跡。”

怪不得杏兒能夠反殺吳媽媽的侄兒。

杏兒自豪地笑了,“公子的安全我來守護。”

墨尋突然覺得,若是給杏兒一把大型斬骨刀,她怕是一刀過去能把人頭都給砍飛。

墨尋豎起大拇指:“厲害。”

杏兒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依葫蘆畫瓢做了個同樣的手勢,問:“公子,這是什麽意思。”

墨尋伸手:“一只手做這個手勢就意味著想表達對方很厲害的意思,兩只手就是加倍的厲害。”

杏兒哦了一聲,隨後對墨院做了相同的動作,“公子也很厲害。”

墨尋看著兩根豎起的大拇指笑了,心裏的陰霾一掃而空。

“時間不早了,回去休息吧,養足了精神明日好應對堂叔。”

杏兒點點頭,“公子早些睡,我收了這裏就睡。”

墨尋轉身回房,關上房門,躺回生硬的床上,即使鋪了好幾床被子做床墊,依舊不舒服。

但他現在清楚,自己不是一個人在戰鬥,還有一個半夜磨刀用來保護自己的杏兒,和那個即便有疑慮也會按照自己的要求去完成自己交代的每一件事的平安,他們都是和自己並肩戰鬥的戰友。

平安早上起來,到院子裏準備掃地,把夜裏掉落的桃花掃起來,剛拿到掃把準備掃地,就看到院子裏用來固定東西的木樁子被砍沒了一截,木頭碎屑掉得到處都是。

細看木頭樁子上的痕跡,平安心中都覺得驚悚。

想著等會兒杏兒起來,問問她知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杏兒醒來時,平安已經打掃完了院子。

“你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嗎?”平安問。

杏兒點頭,轉身回屋,取出自己的砍柴刀,“我砍的。”

平安:“!!!”

震驚之餘,平安又問她:“你砍木樁子做什麽?”

杏兒說:“練練手感,保護公子,誰想傷害公子我就砍誰。”

平安驚訝得說不出話。

杏兒把刀放進刀鞘掛在身上,拿著小木盆去打水洗臉。

平安想說,在府裏掛著這樣一把刀的行為非常不妥,她也不可能把這把刀帶出這個院子,但他沒說,讓她再高興一會兒。

府上維護安全的門衛和護院手裏拿的都是棍子,尋常家中護院不能用刀只能用棍,避免誤傷。

堂叔是中午回來的,據說今日堂嬸為了迎接堂叔回來,讓廚房張羅了好大一桌子筵席。

早飯過後平安就借口出去請僧人過府誦經出府了,前腳平安剛走,後腳堂嬸就讓人來通知墨尋中午到前廳一起用飯,為他堂叔接風洗塵。

墨尋乖巧應下。

這些日子墨尋雖在書房算賬,也會中午趁著陽光正好在府中散步,能做到每天繞著府上走兩圈。

堂嬸那頭的藥是一碗沒停,從前一天送一碗,現在一天送兩碗,嘴上說的是希望他早日好起來接管家業。

送來的湯藥墨尋一碗都沒喝,全在院子裏的桃樹下了。

裏面有人參,他也不知道能不能讓桃樹來年長勢更好。

這些日子堅持在府上溜達,目的有兩個,一個是給他們做常態化訓練,從精神上和心理上麻痹他們,從前府上的仆人看到他出現會很驚訝,現在看到他習以為常。另一個是讓他們都知道,自己的身體在逐漸好轉,從前走兩步都喘,根本不願意出門,現在都能在府上隨便溜達,意味著身體在逐漸好轉。

堂嬸每日送來兩碗湯藥,墨尋和平安逢人便假裝聊起這個話題。

演戲誰還不會了,他們演了那麽多年的好人,墨尋就幫他們把這好名聲傳播出去,等到將來掀開他們偽善的面紗時,就是他們遭受反噬的時候。

隨著墨尋開始一天在府上溜達兩趟,從原來的賬房溜達到庫房,前院的書房,堂嬸坐不住了,以為自己的藥效不管用,這才加大藥量每天送兩碗。

每回平安都趁人不註意偷偷地撿藥渣封存。

人參名貴,每次購買人參庫房都有記錄,誰拿了人參用來做什麽,都會記錄在冊,翻看以往的記錄都能看到每日都有人參出賬,藥房每個月固定送來,大多出人參都拿來給墨尋煮藥,這就正好成了他們用藥謀害墨尋的佐證。

到了中午,堂嬸身邊的小丫鬟又來喊他去正廳。

堂嬸特地打扮了一番,站在正廳門口,手裏攥著帕子,來回踱步。

墨尋遠遠地就見到了她,走近了才不慍不火地喊了一聲:“嬸嬸。”

堂嬸朝他笑了笑,“尋兒這幾日氣色似乎好了不少。”

墨尋:“那得多虧嬸嬸每日不辭辛勞地讓人把藥送來,我才能好得這麽快。”

“我聽說你這幾日常在府中散步。”雖是和墨尋說話,眼睛卻望著大門外。

墨尋:“適當運動一下,強身健體,早日好起來,也就不辜負嬸嬸一片心意。”

“你堂叔看到你身體好起來了,也會為你高興的。”

墨尋笑笑沒說話,高興?只怕是他死了他們才高興吧。

墨尋沒看到一直跟在堂嬸身邊的吳媽媽,問道:“今日怎麽不見吳媽媽?”

“吳媽媽告假了。”

堂嬸沒細說,墨尋也不好細問,不知是不是因為她那侄子。

但看堂嬸不太願意說這件事,墨尋覺得八成是,也不知道她那侄兒是生是死。

他們指派吳媽媽侄兒去殺杏兒,恐怕也沒想到杏兒能從他們手裏逃脫,現在心裏指不定有多恐懼。

未知的往往是最恐懼的,況且杏兒現在就跟在墨尋身後。

“今日怎麽沒看見平安?”

墨尋嘆了口氣,隨即一臉惆悵地說:“這兩日不知道怎麽了,總會想起自己那日落水的事情,記憶中是有人推了我,但我就是想不起來是誰,每每到了夜晚入睡,就總是夢到有人要殺我,我想可能是落水之後心神不定,讓平安出府去寺裏請僧人過來家裏做法,幫我定定心神。”

墨尋說得情真意切,繪聲繪色,那種做了噩夢之後的恐懼也被他演了出來。

他突然看向堂嬸壓低聲音,眼神環顧四周,“嬸嬸,你說不會真的有人想殺我吧。”

堂嬸被他問得心頭狠狠的一跳,隨後一甩帕子,轉身往另一頭踱步而去,“你這孩子,胡思亂想什麽呢?咱們府上安全得很,誰能害了你的性命。”

墨尋惡狠狠地說:“前些日子就被人推下水差點溺死,待我想起是誰推得我,我定饒不了他。”

堂嬸:“我問過府中仆人,你落水那日,府中沒人去過你的院子,只有你和平安在,要真是有人推了你,怕不是平安?”

好一招禍水東引。

“我記得那人穿著白衣服,身形和平安並不相似。”墨尋觀察者堂嬸的神色,繼續說:“落水前我讓平安進小廚房燒水幫我煮茶,所以那人不會是他,不如嬸嬸等會兒幫我問問,我落水那日,是誰穿了白色的衣裳。”

堂嬸的手帕在手裏來回地撚,面色也很難保持鎮定。

見堂嬸不說話,墨尋繼續說:“堂嬸莫不是有什麽難處?”

“沒。”她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我讓人幫你查查。”

墨尋這才滿意,“那就多謝嬸嬸了。”

當然他也清楚,堂嬸是不會幫他查的,推他下水的人是堂嬸的兒子,堂嬸才不會大義滅親。

最終肯定是不了了之,找不到人或者沒人看到,又或者是當日沒有人穿白色衣服。

他出了題,至於堂嬸會給出什麽樣的答案,墨尋並不在意。

他之所說出來,就是故意營造一種緊張的氣氛,多年審訊經驗,談話間要保證什麽樣的節奏,墨尋還是手到擒來的,他就是想讓堂嬸看不明白他。

現在堂嬸心裏肯定在想自己究竟知道了多少,杏兒到底有沒有告訴自己她在花園見過墨璋。

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就會在心裏生根發芽,他們必然會害怕自己想起那日落水前的事情。

墨尋篤定他們賭不起,不久的將來必然就會有所行動。

只要他們出手,就能把他們摁死。

墨尋望著門外,嬸嬸則是在原地來來回回地踱步,比起剛才墨尋來時那種松散悠閑的勁頭,這會更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根本站不住腳。

偏在這個時候,墨尋還要給她添上一把火,“嬸嬸這地面是燙腳嗎?你怎麽在此處來來回回地走。”

嬸嬸:“……”

搞人心態,墨尋可最擅長了。

面對審訊的罪犯,經常要用一些心理戰術,這套戰術墨尋早就爐火純青。

想起這個,墨尋又想起了曾經的自己,在審訊室內和罪犯鬥智鬥勇,一步步地突破他們的心理防線,查清事情的真相,還被害人一個公道。

局裏的法醫說,法醫是為死者言,將每一位死者沒有說的話說出來,而他們刑警存在的意義,是為了守護正義,還受害人一個公道。

比起終日在這裏想著如何爭奪回家產,墨尋更願意回到他所在的時代,入職新的部門,繼續為死者討回公道,守護正義,守護人民生命財產的安全。

從小他就立志成為一名警察,成為警察後,他曾在國旗下宣誓,願獻身於崇高的人民公安事業,為實現自己的誓言而努力奮鬥。

他做好了準備,這一生都和罪犯作鬥爭。

墨府大門外,四五駕馬車相繼停下。

墨尋循聲望去,門衛趕緊去牽馬繩。

之前還和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的堂嬸這會兒一個箭步就竄出去了。

等墨尋的視線追蹤到堂嬸的時候,堂嬸的腿已經邁過門檻了。

墨尋:“……”

他慢慢悠悠下臺階,走過前廳花園,上臺階,邁過門檻,再慢悠悠地一步一個臺階往下走。

堂叔從馬車裏出來時,墨尋剛好邁過門檻。

府上的門檻比街道設置得高許多,堂叔往門口看,墨尋往堂叔處看,兩人視線在空中相對。

墨尋面帶笑意,親熱地喊了一聲:“堂叔。”

往常墨尋怎麽對堂叔的,如今就有過之而無不及。

堂叔看著許久未見的侄兒,有些慌神,仿佛看見了自己早亡的堂兄。

妻子與他說話他都未曾聽見。

墨尋慢悠悠地下著臺階,後面那輛馬車上下來了一位穿著白袍的少年,少年身強體壯,與墨尋相比,墨尋可以用弱不禁風來形容。

看到兒子今日的穿著,堂嬸的臉色頓時一變,方才想起墨尋的話。

自己這個兒子平日裏就愛穿白色,繡著暗色花紋的錦緞是江南最時新的料子,一匹布就得十五兩銀子。

墨尋臉上帶著淺淡的笑意,眼神掃過墨璋的衣裳,走完最後一個臺階,來到堂叔跟前,“堂叔此行巡視各地生意辛苦了。”

堂叔名墨昶,墨尋的父親叫墨玚,兩人的父輩是親兄弟,墨尋的爺爺早些年離家在外做生意,發家致富後娶了一位賢惠的妻子,後來定居於此。

墨昶的父親科舉屢次不中,寫得一手好字,便在縣衙裏面謀了一份審錄官的差事,家中勉強度日,後來在墨昶娶妻不久後便去世了。

後來墨尋的爺爺回鄉探親,見墨昶一家過得艱難,便讓他們一家跟著自己南下回府,並給夫妻二人都在府中安排了差事,並給他們安排了一間院子居住。

每每想到這些,墨尋就在想老爺子有沒有後悔,原是好心幫他們,誰料養出一匹狼,想要謀害他的孫兒。

墨昶上下打量了墨尋一會兒,關切地說:“原本我還要一段時間才能回來,璋兒跑去找我,說你在院中落了水,我這才早些回來,如今看來,你的身體還算康健。”

墨尋面上笑意濃郁:“得多虧了嬸嬸照顧得當,日日給我送藥,也多虧了堂叔在外巡視也不忘記掛,我這才能快速康健。現在侄兒每日都在府中走上兩圈強身健體,相信要不了多久,也能和璋弟一樣健健康康。”

墨昶:“那是,多運動多走動,體質會好不少。”

墨昶看向墨璋:“你還不過來給你堂兄打招呼。”

他指著墨璋,和墨尋說,“這孩子都叫我們給慣壞了,愈發沒了規矩。”

言語雖是責備,但打心眼裏還是在偏愛自己家的孩子。

這事上墨尋是有發言權的,每當親戚家的孩子和自己比較,說自己幹刑警是又累又沒前途的工作,不如家裏其他親戚的孩子做律師或者是當大官時,媽媽總是順著他們的話先是附和接著就反著說他們。

幾次下來,這些親戚再也不敢在墨尋和她媽媽面前逼逼賴賴。

墨昶現在就是這樣,明面是在責備墨璋不懂規矩,實則是把醜話說在前頭堵住墨尋的話,讓墨尋沒話說。

墨尋皮笑肉不笑地說:“堂叔這話說得,自己人面前沒規矩我還能責罵璋弟不是,不過話又說回來,我們墨家是這方圓百裏第一富戶,名聲早就在外,璋弟要是在外面還這麽沒規矩,丟的就是我墨家的臉,從前年幼堂叔縱容倒也無妨,只是如今十七有多,堂叔若是再不嚴加管教,豈不叫旁人看了笑話。”

墨璋剛走近二人就聽見這話,臉色頓時一變:“你怎麽和我爹說話的。”

墨尋依舊臉帶笑意,慢悠悠地轉頭看墨璋,還特地輕咳了幾聲,“璋弟覺得我哪裏說得不對?”

墨璋看他這樣子就來氣,偏還找不出錯處,一甩袖子一側身,“我家的事情輪不到你來操心。”

墨尋有些委屈地看了墨昶一眼,轉頭又道:“既然璋弟非要分這麽清楚,那就索性再分得清楚一點,開府別住,從今往後你單獨一戶,與我居安城墨家的名號分開如何?”

“你。”墨璋被墨尋的話狠狠一噎。

下一瞬迎面而來便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打得墨璋和堂嬸一個猝不及防。

墨昶怒罵道:“怎麽和你堂兄說話的,你堂兄訓你就給我聽著。”

墨尋看到墨璋和堂嬸懵逼的樣子,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揚,心中卻是樂開了花。

抖音誠不我欺,茶言茶語果然好用。

墨尋這一代人正好趕上了信息爆炸的時代,一個信息碎片化的時代,能夠見識到很多古人一生都未必能夠見到的東西。

抖音刷得多了,就差沒見到鬼了,何況他還是個5G沖浪少年,工作再忙再累,回了家或者吃飯空閑的時候都要打開抖音刷一刷,一天能瀏覽上千條甚至幾千條信息,知識雖然碎片化,但也算是見多識廣了。

“璋弟還沒吃飯呢,讓他先吃飯吧。”

此時墨昶正在氣頭上,加之對墨尋懷有愧疚之心,無論墨尋現在說什麽,都是在給墨昶遞刀子。

這話一出,墨璋頓覺頭皮發麻。

果然,下一瞬他爹就一甩袖子:“還想吃飯?他吃個屁,現在就給我去跪祠堂,沒我的允許誰要是敢給他送吃的,就給我從府裏滾出去。”

墨璋:“????”

墨璋看向墨尋,不知道這個人今天是怎麽回事,隨便講上幾句話,自己不是挨巴掌就是跪祠堂,現在連飯都不給吃了。

墨尋假意勸道:“堂叔,若是三日不吃飯,璋弟怕是要餓死,依我看,不如就罰他一日不許吃飯,小懲大誡。”

墨昶原本打算順著墨尋給的臺階就下了。

墨璋卻覺得事情沒這麽簡單,朝墨尋吼道:“你給我閉嘴,都是因為你。”

他怕墨尋再說下去,自己指不定要挨什麽罰。

這下正好又撞在槍口上了,先頭他爹才因他不敬兄長給了他一耳光,又因他說錯話罰他跪祠堂,現在他又來一遍。

當著這麽多仆人的面,墨璋屢次對墨尋言語不敬,他雖說是墨尋的長輩,可事實上他們卻是雇傭關系,墨尋是這個家名義上的主人,而他只是代為管家,連半個主人都算不上,墨璋屢次對主人不敬。

墨昶的臉一下子就掛不住了,剛才墨尋還說他對墨璋管教不嚴,現在就正好印證了墨尋的話,好歹也是個讀書人,子不教父之過的道理他還是懂的,氣得他臉色漲得通紅,若是手裏有根棍子,他非打死這個逆子不可,轉頭再看墨尋,又是一臉委屈的表情,便更覺對不住墨尋,手指用力地指著墨璋,“好,好得很,我看你有的是力氣,既然你這麽有力氣,那還吃什麽飯,這三天我看誰敢給你送吃的!”

他特別地點了自己的夫人,“還有你,你要敢偷摸給他送一口吃的,我就休了你。”

堂嬸林茵然一聽這話,原本還心存僥幸,想著晚點給墨璋送去吃的,她與墨昶相伴二十載,在墨昶還只是個窮酸書生時就嫁給了他,陪他趕考照顧老人,風雨相伴,從老家背井離鄉來到千裏之外的居安城,在此處人生不熟,從前再難墨昶都不會說出休妻二字,如今卻用這兩個字來威脅她不準給兒子送吃的,也讓林茵然感到心寒。

再看向墨尋,他長了一副人畜無害的樣貌,卻讓他們家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雞犬不寧。

她便越發想殺了墨尋,若無墨尋,他們一家必然和睦。

墨尋此時一副驚恐的表情,又做起和事佬,“堂叔這說的哪裏話,為父為母愛子女,嬸嬸心疼璋弟是作為母親對孩子的愛護,不似我父母早亡,若非父母早亡此時我也應當備受寵愛。堂叔莫要說氣話,你與嬸嬸恩愛數十載,怎可將休妻的話掛於嘴邊,傷了情分也傷了嬸嬸的心。”

看似是在替墨璋和堂嬸說好話,其實是在說自己可憐,沒有父母疼愛,又賣了一波慘。

這下墨昶更是心疼墨尋,“過往是堂叔對你照顧不周,以後我與你堂嬸定會再細心一些。”

墨尋笑了一下,“多謝堂叔。”

墨璋說不上來哪裏奇怪,但他就是覺得很不舒服,像是吃了一只蒼蠅一樣難受。

墨昶瞪眼:“你還不去祠堂跪著等我親自擡你過去嗎?”

林茵然趕忙拉著墨璋離開。

墨尋趕忙小聲吩咐杏兒,看似小聲,實則有刻意控制音量,能剛好讓兩步外的墨昶聽見。

“你去準備厚些的衣服和蒲團,免得璋弟膝蓋疼。”

墨昶:“不準去,就讓他給我跪地上,讓他也吃點苦頭,知道自己以後應該怎麽說話。不疼不長記性。”

墨璋走出幾步,聽見他爹這話,氣得肺管子都要炸了。

三言兩語又把他的蒲團給弄沒了,這怕不是專門克他的吧。

但他已經不敢再說話了,生怕一會又加重懲罰,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

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看他母子二人今日吃了個啞巴虧,墨尋心中別提多暢快。

墨璋這種從小富養在家裏也沒吃什麽苦,在外有居安城墨家的名號照著,向來順風順水,覺得所有人都應該讓著他,沒經歷過勾心鬥角,又怎知人心險惡,腦子發育不全,情商也不夠。

對付這種小蝦米,墨尋都不用使全力,就讓他招架不住。

來到後花園的回廊上,墨璋掙開林茵然的手,一屁股坐在回廊的欄臺上,順手扯了一朵還沒開的牡丹花苞,揉了個粉碎。

“氣死我了,墨尋他是成心跟我過不去吧!”

林茵然也是這麽認為的,從前廳到後花園這段路程,她就一直在想今日墨尋的表現,好似處處針對著他們母子。

加上今日墨尋可以提起,是一個穿白衣服的人把他推入水中,還要她調查這個人的身份。

種種跡象表明,杏兒應該是把話都告訴他了。

“璋兒,他可能知道了。”

墨璋沒反應過來,“知道什麽了?”

隨即看他娘一臉擔憂,猛地驚醒,“你是說他知道是我把他……”

話未說完,便被林茵然制止,“小心隔墻有耳。”

墨璋趕忙捂住自己的嘴,環顧四周沒有發現有不該出現的人,這才放下。

今日墨尋如此針對他,他篤定地說:“娘,他必然是知道了。”

“他會不會去報官。”

林茵然認真思考了一會兒,搖頭:“不會,他沒有證據,沒抓到現行,他也沒看見就是你,僅憑杏兒的話,不足以說明是你做的。”

墨璋這才放心了一些,轉而他又開始擔心,“那他日後豈不是要經常針對我。”

林茵然:“日後你見了他,恭敬些,忍一時,快活一世。”

不用明說,墨璋也知道他娘的意思,嘿嘿一笑。

就連跪祠堂,也覺得沒什麽了。

反正墨尋活不長久,等他死了,一切都是自己的,就讓他再威風一段時間。

首戰告捷,平日裏覺得難以下咽的飯菜,今日都覺得有滋有味,硬是比平常多吃了一碗飯。

飯後墨昶還有事情要處理,墨尋和杏兒一同回了自己的院子。

關上院門,杏兒終於可以放心地笑出聲了,按照昨夜學會的讚美方式豎起兩根大拇指,“公子,你今日真厲害。”

墨尋輕笑,“想要懲治一個人,不一定要打打殺殺。”

他敲了敲腦袋,“用這裏,也可以。”

杏兒點頭,“那我們接下來要怎麽做?”

把墨璋送進祠堂,事情不會就這麽結束,杏兒相信墨尋還有其他的手段。

這確實只是個開胃菜。

墨昶會把墨璋送進祠堂是墨尋沒想到的,於是他順著墨昶的想法,巧妙地收拾了墨璋一番。

就在剛才吃飯的時候,墨尋又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他和杏兒說:“接下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教給你做。”

杏兒摩拳擦掌,眼裏難掩興奮:“公子你說。”

墨尋道:“你這樣……”

墨尋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杏兒,聽得杏兒連連驚訝。

墨尋說完後,她眨著大眼睛,半天都沒回過神。

回神後,直接對墨尋佩服得五體投地。

孫子有曰:上伐謀,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可見謀略是最為重要的。

三十六計攻心為上,墨尋亦是以攻心為主。

杏兒:“公子,你這腦袋是什麽做的,怎麽如此聰明。”

墨尋笑著說:“多讀書,多學習。”

杏兒嘆了口氣,她一個女子,哪有什麽讀書機會。

聽說在開國時,第一位國君便是女子,極為聰慧,嚴苛制定律法,女子可入朝為官,亦能展現自己的才能,還建立了娘子軍,在關外奮勇殺敵,那時的女子地位與男子無異,無論男女,只能有一位伴侶,除非亡故,通奸者無論男女五馬分屍。

女君在位期間,出過兩任女宰相,七位女將軍。

在女君的帶領下,四處征戰,統一周邊小國,開疆擴土。

在位四十年,勝國繁榮昌盛,百姓安居樂業,女君一生未嫁,臨終前留下遺言,王位能者居之,傳位給自己一手培養的顧帝。

顧帝剛上位那些年,一直按照女君的遺言,勵精圖治,到了晚年受奸人挑撥,開始推翻女君制定的制度,不許女子入學堂學習知識,解散娘子軍,女子禁止入朝為官,不許女子做生意,沒有繼承財物的權利,且沒有資格和丈夫和離,男子可以一妻多妾,女子亦不可休夫。

百年前女子也曾短暫地輝煌過,只可惜自己沒能趕上那個好時代。

現在雖然廢除了女子不可以入學堂的律法,仍是很少一部分達官貴人豪商巨賈家的女子才能識字讀書,更多的女子依舊沒有接受教育的機會。

墨尋當然知道杏兒為什麽嘆氣,這個世界和他所在的世界不同,並非人人平等,教育資源壟斷在極少數一部分人手裏,女子無法跨越階級沖破牢籠,她們沒有自己的身份,有的只是某個男人的女兒,某個男人的妻子,某個男人的母親,永遠都只是附屬品。

墨尋討厭這裏的封建思想,討厭這裏對女子的禁錮。

他道:“希望有朝一日,女子也能識字讀書,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受任何束縛。”

杏兒無奈地說:“除非能夠再出一個女君。”

墨尋卻道:“命運應該掌握在自己的手裏,不應把希望寄托在別人的身上。”

杏兒沒有說話。

她的沈默振聾發聵。

沒有女子不想掌握自己的命運,可她是女子,生在這個國家,生而就被束縛,想要逃脫禁錮,談何容易。

她遺憾沒能生在女君存在的時代,在那個女子也能當家做主的時代。

墨尋一直覺得勝國開國的女君是一位先行者,思想過於前衛,女君統一各國,文字、語言、貨幣,男女平等的觀念,像極了始皇,律法也與他所學到的法律類似,有出入但不多。

只是這一切都是他的猜測,始皇能有這樣的思想,歷史長河中,亦有相似者。

“我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改變別人的命運,但我能夠給你學習知識的機會,你可願意跟著我讀書認字?”

杏兒的眼裏閃爍光芒,“公子,你真的願意讓我跟著你讀書認字?”

墨尋:“當然願意,如果我能讓更多的女子讀書認字,不枉我來這世界走一遭。”

杏兒頓時眼淚奪眶而出,“公子,我願意。”

墨尋給她遞上帕子,“別哭,我會把我懂的都交給你。”

杏兒撲通一聲跪下,快速給墨尋磕了個頭,“多謝公子。”

速度快的墨尋都沒攔住。

他板起臉:“既然往後你要跟著我學知識,那便要按照我的規矩來,我崇尚男女平等,不喜歡階級層級,所以不喜歡旁人跪我。”

杏兒趕忙起身,“好的公子。”

墨尋:“其實你大可對我直呼其名,叫我墨尋,或者喊我一聲哥。”

杏兒驚訝地看著墨尋,“公子,你確定我可以喊你哥?”

對杏兒來說,墨尋能夠教她識字,已經是她覺得很不可思議的事情了,沒想到墨尋能如此不拘小節。

“公子,你怕不是天上下凡的神仙吧。”

墨尋被她的腦回路逗笑了,“我和你一樣,都是普通人,一條命,要吃飯要喝水。”

杏兒從小生存的環境,接受的觀念,女子都是沒有選擇權的。

墨尋不僅願意教她認字讀書,還願意平等地對待她,有如此不符這個時代的想法,她能想到的也就是天神下凡了。

她想,若是女君傳位給了墨尋,或許現在女子的地位會有所不同。

“我還是叫你公子吧。”她無法突破束縛,真正地與墨尋做到平等。

墨尋:“隨你。”

墨尋也能理解杏兒,她的生活狀態和世界觀念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階級思想伴隨她生長這麽多年,也不是一時半刻一兩句言語就能消散的。

也需要時間給杏兒適應。

傍晚時分,平安領著僧人入府,足有十九人。

午飯時墨尋便和墨昶說過平安出府請僧人的事,僧人就住在墨尋的院子裏。

墨尋所住的院子是墨府最大的一個院子,三進三出,房屋足有十餘間,院子坐北朝南,采光極好,足夠所有的僧人居住。

下午就已經讓府裏的仆人收拾好了。

僧人來時擡了近十個大木箱,裏面裝著法器。

其中有兩箱裝的都是兵器。

真正的僧人只有七個,其中一位是首座,剩下十二個都是假扮成僧人的鏢師。

饒是穿著僧人的僧袍,也不難看出,這一個個的都是身強體壯。

墨昶看了覺得奇怪,問首座:“怎的有這麽多未曾剃發的僧人。”

首座:“帶發修行。”

僧人在這裏地位奇高,帶發修行也是律法允許的,因此墨昶也沒過多的懷疑。

平安去的寺廟是由“墨尋”的母親出資承建的,為的就是替墨尋行善積德,因此這次平安前去寺廟請僧人到家中誦經,主持十分願意幫他們這個忙。

僧人們白日在墨尋的院外圍墻而坐誦經祈福,夜裏宿在墨尋院裏。

一切安排妥當後,平安終於發現了問題。

“公子,杏兒怎麽不見了?”

墨尋道:“我交代她去做其他事情了。”

平安哦了一聲,“公子,我們接下來怎麽做?”

墨尋:“你幫我出去買點能夠讓人產生幻覺的藥。”

平安:“公子你要這要做什麽?”

墨尋:“等你買了回來我再與你說。”

平安:“這種藥物藥鋪應該不賣,等到夜裏我偷摸溜出去,去鬼市看看。”

墨尋嗯了一聲。

杏兒去廚房準備了不少好吃的,裝進食盒裏,沒回墨尋的院子,而是去了祠堂。

祠堂裏,墨璋已經跪了一個下午了,幾個時辰跪下來,沒有蒲團墊在膝蓋下面,此時的膝蓋早就發疼了。

加之不準他吃飯,肚子餓得咕咕叫。

因為他爹的禁令,他娘也不敢貿然給他送吃的,怕到時候家裏真的鬧起來。

杏兒提著食盒到祠堂,門外兩個護院將他攔住,“墨叔爺說了,不能給堂公子送吃食。”

墨尋這一房才是主家,墨昶和林茵然不是主人,也不是墨尋父親這一房的親兄弟,因此連親堂都算不上,只能算旁支遠堂,半個主人也算不上,同樣是仆人,只是比府中其他仆人多了一層遠堂的親戚關系,府中仆人多稱呼他們為叔爺和嬸娘,平安和杏兒倚著墨尋才會叫堂叔堂嬸。

杏兒莞爾一笑,舉著食盒說道:“堂叔爺說不讓送,但我是奉主家公子的命令來給堂公子送吃的,堂叔爺總不至於將主家公子趕出府去。”

若真是趕出去了,那不是造反了,要真是趕出去就好了,直接上衙門報官。

墨尋又做起了和事佬,趕忙上手阻攔:“堂叔你這是做什麽,璋弟也大了,當街打孩子將來璋弟還怎麽在居安城內立足呀。”

堂嬸也趕緊去看墨璋的臉,已經紅了,巴掌印看的讓人觸目驚心。

墨尋倒也沒想到墨昶能下得去手,他只是想惡心一下這兩父子,換墨璋一個巴掌,倒也不吃虧。

墨昶:“尋兒說得是,得好好教育,免得他再口出狂言。”

墨尋心中別提多高興,面上仍是不動聲色。

“外頭風大,你身體不好,莫在外頭吹風,快隨我進屋。”

兩人順著臺階慢慢走著,身後母子二人看墨尋的眼神都能噴火。

墨尋似是背後長眼睛了一樣,猛然回頭,殺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他將母子二人的眼神盡收眼底,不怒反笑:“嬸嬸,璋弟,你們也快跟上。”

這些年刷抖音也沒少學些茶言茶語,這會兒他就用上了,“也是我話說得重了,是我的錯,我這身體不好,父母早亡又沒有兄弟姐妹,將來就算是繼承了家業,也不定能有多少天可活,我也不想娶妻禍害人家姑娘,落了一次水,我也想明白了,咱家幾代都是單傳,若我不幸早亡,咱這居安城墨家的名號還得靠璋弟撐起來。”

這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拼了命的往自己身上攬責任,句句不怪墨璋卻句句都在怪墨璋。

竟真聽得墨昶有些動容,“我竟不知你考慮得這麽深遠。”

墨尋嘆了口氣:“我這身體怕是沒辦法把咱們墨家發揚光大,往後還得拜托堂叔和璋弟,莫要讓這家業就此斷送。”

墨昶聽墨尋說這話,再看這孩子舉手投足間的氣度,像極了當年的老爺子,心生愧疚。

老爺子臨終前讓他與堂兄相互扶持,把家守住了。

如今他卻在毒害老爺子唯一的孫子。

而這孫子如此善解人意。

他越想心中越是愧疚,猛地回頭和身後跟上來的墨璋說:“你給我滾去祠堂跪上三天,敢起來我打斷你的腿。”

墨璋:“?????????????”

吳媽媽侄兒話裏的意思究竟為何,公子身體本就不好,落了水,現在他們加大藥量,從前公子身體就已經被他們毀壞了,公子的身體還不如她娘的身體,她娘用這藥都只能堅持三個月,何況她家公子呢?

怪不得他們說公子活不到十八歲繼承家業的那一天,公子還有四個多月滿十八,用這個藥,可不就是活不到那一天了。

到時候大家只會覺得是公子身體虛弱,這是府中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不會有人把公子的死和謀財害命牽扯上,家業自然就落到了堂叔的手裏。

杏兒後怕的同時,也替公子松了口氣,幸好公子現在已經發現了端倪。

謝過郎中後,杏兒將自己身上最後的銀錢都給了郎中,讓他對這件事守口如瓶。

郎中就從這藥方裏,也能看出這藥不是一般人能吃得起的,是他根本惹不起的存在,自然不會出去亂說。

“若是將來真的出事,也請姑娘記住今日我的慷慨,莫將老朽供出來。”

杏兒:“先生放心,這個秘密會爛在杏兒的肚子裏。”

送走郎中後,杏兒也沒有多待,她想趁早回到府中,將一切都告知給公子,讓公子早作打算。

回到城內,杏兒也不敢直接回府,擔心被吳媽媽他們撞見。

於是找了一個過路的姑娘,將自己走的時候從母親那邊要來的一兩銀子給了街上賣花的姑娘,讓她自稱是平安的遠房表妹,過來投奔平安的,讓看門的進府通報,自己則是找了一個茶樓等著平安。

待姑娘將平安叫出來,她再跟著平安回府,這樣吳媽媽不敢直接對她下手。

如此,她才能夠順利回到府中,將自己查到的一切轉告給公子。

姑娘按照她說的做了,自稱是平安的表妹,讓看門的門房去通報。

不一會兒平安就出來了。

平安有沒有親人在世他自己最清楚,門房通報他就知道這個表妹是假冒的,但他還是出來,想看看對方究竟想幹什麽。

賣花的姑娘戲演得不錯,連哭帶拽地拉著他離開,“表哥,多年未見,家父家母找你找得好苦,快隨我去見他們。”

說著便拉著平安大搖大擺地走出了門房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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